诗文库 正文
洞仙歌 长寿禅室瓶花 明末清初 · 屈大均
押漾韵
丹葩素蕊,与心华争放。
天女持来笑相向。
胆瓶中、朵朵春色撩人,深护取,莫遣风吹半飏。
峤南无月令,元夕芳菲,已逐流莺乱枝上。
集中插偏多,萱共夭桃,蔷薇畔、海棠三两。
但注水、空生不须根,任好在房栊,露华滋养。
跋著作春秋讲义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二、《西山文集》卷三五、《西山题跋》卷二、《经义考》卷一八八
昌黎公寄玉川子诗,有「《春秋》三《传》束高阁」之语,学者疑之,谓未有舍传而可求经者。今观著作刘公《讲义》,一以圣笔为据依。其论秦穆公以人从死者,晋文之召王,宋襄之用人于社,皆以经證传之失,所谓伟然者也。昔欧阳子患伪说之乱经,著为《论辨》,自谓时虽莫同,千岁之后必有予同者。曾未二百年,而刘公之论《春秋》盖与之合,公而有知,当不恨后世之无子云矣。所讲才十有二条,麟经大指,略尽于此。其言曰「吾闻法吏以一字轻重矣,未闻圣人以一字轻重《春秋》也」。旨哉言乎!足以破世儒之陋,学者其深味之。
盖地图赋(以圣德感通灵仙降献为韵) 唐 · 钱起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七十九
有虞氏提地。享天命。光启九有。缉熙八政。能使坤德以宁。祥符锡庆。神矣王母。通灵感圣。献尔宝图。昌尔金镜。嗣尧之美。于斯为盛。固知冥贶有则。休明无极。非天私我有虞。惟神归于至德。必将永其历数。宁惟锡彼封域。俾皇鉴之昭昭。岂神明之默默。谅可耀寰宇。盛邦国。盖地如何。匪兹不克。懿此图箓。实昭应感。广竖亥之遐步。资重华之睿览。规方远近。微妙元通。致蛮貊于度内。出山川于卷中。可以明四目。达四聪。易曰。不出户。知天下。何莫假此神功。徒稽其囊括也。吞八极。尽四溟。霜露所坠。日月所经。莫不总天目。入帝庭。嗤秦政得燕图以拓境。小穆公梦鹑首以称灵。亦有周王御天。汉君求仙。穷人力于宇宙。遍辙迹于山川。孰与夫高居深视。探微洞元。得地理于冥契。拥神休以永年。则知明德在兹。景福是降。播颂声以洋溢。洎寰海与里巷。美矣哉。历选列辟。符瑞钜万。虽元圭告成。白环入献。曷若斯图之用也。九土宏而庶绩建。
亳州魏武帝帐庙记 北宋 · 穆修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三
谯东有祠,岿然宅于衍之上者,粤魏武帝之祠欤。呜呼,帝实此土人。始以诸生去仕为吏,则图大略雄伟不世之量。属炎运衰息,皇纲紊绝,海内震扰,群雄并争,帝于时得乘机奋策,啸吒驰骛乎其间,用能建休功,定中土,垂光显盛大之业于来世焉。当帝之经营征伐也,袁绍父子据兵河朔,吴权蜀备内窥中夏,帝挟持汉室,抗力三方。慷慨兴言,则失彼匕箸;从容计事,则走人头颅。卒灭袁而沮权、备之强者,惟帝之雄。使天济其勇,尚延数年之位,得徐图成败,其伐谋制胜料敌应变之才,岂江吴庸蜀而足平哉!至今千年下,有观其书,犹震惕耳目,耸动毛发,使人懔其馀风遗烈。矧谯之旧邦,祠堂在目,像貌如生,里人事之,敢弗祗畏?前代帝王,莫不皆有祠庙。秦汉以还,首事之主得庙祀乡里、事著于时者,惟高祖之于丰沛,光武之于南阳,庙貌咸存,威德勿泯。其次则谯庙也,赫然有丰沛、南阳之迹焉。此三君者,皆由微时仁恩长者,为乡里人所爱,后思怀其德,共自尊祀之,遂传于今不息也。真宗皇帝车驾有事于亳宫之岁,诏增帝故庙而新之,容像载严,有焯有耀。以帝之明灵,加吾宋振显其迹,德用益兴矣乎。乾兴元年春,今枢密右丞相清河公来抚于亳。至之三日,谒于祠下。既退,命左右使谓邦人曰:「武帝庙享于此土久矣,庇于尔民厚矣。水旱灾害,尔民请焉,疾病疫疠,尔民祷焉,亳之土徼帝之福,不既多乎?今其庙与像则诏修之,顾惟殿内廊庑帷帐之敝,使埃壒及座,延于冠冕,为阙孰甚?吾将自出私俸,尽为具武帝洎文、明三殿之帐,诚无为艰,如彰尔民慢帝之咎。以吾临此州,不能导尔民心知所奉,是亦吾过,故遂使告于尔民」。众闻公言,惭且喜曰:「亳民闇鄙,蔑有所知,蒙帝之休,罔识攸报,为罪大矣。今我公有言,始克知过,俾获逃罪于帝之灵,繄我公之恩,是赐是赖,敢不闻命」。即众人请曰:「幸公皆许民营之,愿不烦公也」。公曰:「我本率将自具,既思同尔民,于欲不可尽专,吾当与尔民共其事」。即以俸缗合民之用,命工偕作,未岁而三帐成,即置其殿内。有帐之号,非缯帛是制而成以木者,图其久也。其年十一月,公承诏归机密之地。公在亳不满岁而去,既去之日犹始至之辰。是岁亳人饥,公至阙即上言,得徙淮南数州廪米来贻亳人。噫,公之爱人甚矣,使寻常有位者得间入为天子近密,委其民而去之,虽草莽之不若,又暇顾其饥哉。公前居一州,犹且勤勤为州人求福于前代帝王不懈,今君为朝廷亲近大臣,其赞帝王治以福于天下之人,肯又懈乎?天圣元年二月日记(《河南穆公集》卷三,四部丛刊本。)。
再论王𤫉罪恶奏(绍兴五年三月) 宋 · 张致远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八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七
昔秦穆公赦孟明,遂霸西戎;周世宗杀樊爱能等,乃走契丹。臣尝考其故,盖孟明以力战而败,爱能等临敌无斗志,此可赦、可杀之分也。往者敌骑窥江,𤫉闻风引避,所过纵兵大掠,江东骚动。驻军上饶,观望进退,审知敌去,方议赴行在。乃取道福建,尽破隘栅,一路讹传寇至,襁负奔避,城邑几空。行次处州,后部杨勍遽叛,𤫉纵而不追,建、剑焚荡无馀,流毒两路。杨幺负固洞庭,累年于兹,陛下命𤫉为制置,倚以成功。而𤫉畏懦寡谋,不亲戎事,悉留骁健自卫。崔增、吴全,皆非素偏裨也,则迫使深入,遂堕贼计。与知鼎州程昌宇计校苛细,至形纸墨。又于岳州劳役军民,营葺居第,修廊复屋,极其宏壮。凡所辟置寮属,多缘赍献奇玩,岂复责以职事。蠹耗财用,蔑败纪律,求于诸将,无𤫉比者。如𤫉频年剥众,稍入又复优厚,度其装橐,可富数世。方将臣立功,各思蹈万死一生之时,而𤫉缘败事,独优游图书声色之奉。为𤫉谋则善矣,非所以训众也。
村居四首 其一 现当代 · 张采庵
七言绝句 押东韵
田家茅舍瀼西东,高揭神旂任好风。
社日鼓声村市闹,扶归人尽醉颜红。
长寿乐 北宋 · 柳永
押词韵第三部
繁红嫩翠。
艳阳景,妆点神州明媚。
是处楼台,朱门院落,弦管新声腾沸。
恣游人、无限驰骤,骄马如流水。
竞寻芳选胜,归来向晚,起通衢近远,香尘细细。
太平世。
少年时,忍把韶光轻弃。
况有红妆,吴娃楚(一作楚腰越)艳,一笑千金何啻。
向尊前、舞袖飘雪,歌响行云止。
愿长绳、且把飞乌系。
任好从容痛饮,谁能惜醉。
左中散大夫守少府监吕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三
公讳希道,字景纯。其先自太原副留守,始为河东人。由文穆公而下,三相五尹,遂家开封,世族冠天下。曾祖蒙亨,大理寺丞,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祖夷简,守太尉致仕,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秦国公,谥文靖公,配飨仁宗庙庭。考公绰,翰林侍读学士,赠司徒。曾祖妣李氏、祖妣马氏,妣上官氏,封魏、秦、英三国太夫人。公为儿童时,已端愿不妄言动,文靖公参国政,奏授守校书郎。遇郊礼,将复奏迁官,公方七岁,固辞,请及族人之未仕者。文靖公由是奇之。庆历六年,献所为文二十卷,召试学士院,赐进士出身。司徒出镇永兴、秦凤,皆以书写机密侍行,入判登闻鼓院。宗室女之子例得官,无嫡庶辨。公上疏请杀庶子官爵,至今以为定法。通判扬州。大姓汤氏讼阅十二年不决,部刺史檄责,州将患之。公曰:「世岂有不可穷竟事实耶?请不问汤,先治吏」。果得情,鞫吏受财数百千,黥吏,止讼。三司使邵必以解池岁课久负,慎择守,奏公知州事。陕西转运使张靖言薛向盐法非是,诏委近臣同三司考究。漫生盐岁约增二十馀万缗,靖以为非实,移公案验。公曰:「漫生盐岁实若以为钞,即溢钞分布诸路,害盐法如此,虽无漫生可也」。议者以公言为然。始,解人不知向学,公毁淫祠及寺无旧额者百馀处,取其材广学宫。士得居处讲习,即学为公立生祠。知和州。郡境有麻湖,濒江二十里,环湖田数千顷,无畜泄之备,雨久则田皆陷泽中,为一方患甚钜。公疏河通江,介湖中为沟港,雨暴注则泻诸江,因沟港通运舟达城中。数千顷皆为良田,岁收三百馀万斛。朝廷优赏其功。熙宁六年,初行免役法,有司欲过取羡钱。公召诸邑令,使量民力为入额,一定无所增损。使者谓公措置不当,奏劾以他事,竟释罪,而朝廷以公所定役法推之一路为式。神宗方讲修马政,置河南北监牧二使,枢密使陈公升之荐公权领其事。朝廷素知公,遂任为河南监牧使。公建议:「川茶、色帛,蕃部资以为急用。邛蜀茶岁出不胜计,积久贱,即弃之。内帑缣帛新压故,不时泄,且坏。请以西川上供银易茶,帛渍损者变绯绿,转致塞下,以易蕃马」。诏即行之。并废原武、淇水两监,岁省钱二万缗,民佃牧地四千五百馀顷,得租六万斛以助买马。朝廷方委公马政,而献言者以冗占牧地民兵,请一切废监。公言:「兵马钱谷,国之要务。兵阙可招,钱谷可敛,马废,不可旦夕得。唐初,因隋马三千匹,命张万岁领牧事。麟德中孳数至七万六千,置八使领监,跨兰、渭、秦、原四州之地,犹为狭隘。国马之盛,独称有唐,而缓急有备。今两监牧地止二万顷,比唐十不及一。臣承乏领使,国马大事,不敢避万死尽言」。书上,建议者惭沮不敢辨,乃捃公以报孳息不实,卒废监,公亦还朝。神宗察公言直,释其罪。公初以奏课对,神宗谕以言者欲于沙苑牧羊,计纲入京。公言:「此细务,臣不敢烦天听」。上曰:「有唐故事」。公曰:「唐都雍去沙苑近,今京师非比也」。条其利害,凡费缗钱数万,神宗释然纳之。为开封府推官。民有相詈激语,近讪上,无悖慢情,尹及同僚皆欲以指斥抵法,公力争请上闻。神宗果笑曰:「小人无知,灼非本情」。释之,府中皆叹伏。廨火延烧比屋,坐左迁监南京粮料院。数月,朝廷察其非辜,迁知滁州。又知汝州,权发遣三司都勾院,除知澶州。辞日,上谕公以河徙,欲镇安百姓,执政进拟从官,朕选用卿。公至澶,以治绩称。秩满再任。河朔保甲白昼持梃,公为盗。教队巡检和德挟提举司势,因缘枉法,掠聚货贿,监司隐忍不敢诘。公一日发其赃状,僚属皆惶恐,公即独奏其事,捕德下狱。提举官闻之,驰驿至澶,取保甲囚尽释之。公曰:「山可移,狱不可变」!既穷治,取其首领于劫掠处斩之,馀皆配隶,澶人感泣。朝廷亦命他路监司审其狱,皆实,重贬德。自是与提举司益不协。保甲有犯法者,诸邑稍加惩治,则必反中以他事。公檄诸邑,保甲犯法,有疑必送州。至则悉论如法。提举官怒,欲劾公,其同僚以公词直,不敢书,乃已。元丰五年夏,河东注,灵平埽一夕溃岸,几决。公曰:「此正前日之曹村也,事不可再」。即驰至河上自督役。河得无虞。先是河决小吴,南直灵平下埽,甚急,当岁有水患。乃请开大吴口导河循西山北流,论者以为得禹之旧迹,自是曹村无水患矣。转运判官张适上河朔盐利以助边计,诏推行之。公曰:祖宗手诏在,北门地多斥卤,民所衣食,故通盐不禁。河朔之人可安不可扰」。适深恨怒。初,澶河未徙,南北城相望,河贯其内,故并河为禁地。河既徙而北流,人往来退滩,未有禁。有盗十馀人劫掠他州县,夜道退滩,适因奏:「强贼由城中过,法当案责守臣」。遂罢还朝。今上即位,朝廷亦悟公无罪,除知湖州。吴兴六邑出役钱七万七百馀缗,而募直止四万二千,其馀为羡,公首请蠲除。书上,适与详定所议合,即施行之。徙知亳州,淮南饥,仍岁大雪,民冻饿滨于沟壑。公至,即请出常平仓粟赈救。民有坏屋以爨,公不俟闻,发官刍贱鬻之。公上言:「朝廷以孤幼财产尽录以寄官,俟长而给之,此仁圣惠恤之至也。今之诸路监司不能上体朝廷意,往往假贷,藉以为他用,民有终身垂白不能得者。请立法,毋辄贷用」。入为少府监。元祐六年三月乙丑寝疾,终于京师兴宁坊之第,享年六十七。公性宽厚,平居沈静端默,虽子弟不见其喜愠。熙宁、元丰中,士急于进取,公雍容其间,安分,随所适而乐。遇事有不可,必力争。及元祐之初,吏治宽平,公雅量自如,亦不改其故常。为十郡,皆有惠政,去而人思之。有文集二十卷。其官自秘书省校书郎五迁为太常博士,又七迁至太常少卿,易朝议大夫、中散大夫、左中散大夫。娶虞部郎中王珣瑜之女,累封华原郡君,先公五年亡。子男九人:之问,朝奉郎;延问,宣德郎;君问,通直郎;昭问,宣德郎;荣问,河南府左军巡判官;徽问,真州六合县主簿;舜问,泗州司理参军;刍问,假承务郎;次不及名。延问先亡。女四人:长次皆适宣义郎张埴,次适通直郎王博古,次适宣义郎张卿佐。孙男十人:时中,早亡;有中、守中、刚中,假承务郎;和中、惇中,并亡;民中、适中;馀未名。孙女十人。其年六月壬寅,诸孤奉公之丧,葬郑州管城县怀忠乡神崧里司徒公墓之右,华原夫人合祔。前葬,以太学博士许君之彦状来谒铭,谨诺而铭曰:
温温吕公,惇德有容。奕世不显,公奋自躬。有惠于州,有劳于使。惟帝知之,乃命以事。屡进屡已,不见色词。如川之渟,人莫挠之。谓公不达,公事四世。开国中都,正卿是位。谓公不寿,亦既耆老。公多孙子,福禄是保。怀忠之原,神崧之宅。呜呼吕公,兹谓不没。
按:《范太史集》卷四二。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六原注。
论淮西管内水损处请同诸道遣宣慰使状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七十三
右。奉进止。淮西管内贡赋既阙。所缘水损简择宣慰使。此道亦不要遣去者。臣闻圣王之于天下也。人有不得其所者。若已纳之于隍。故夏禹泣辜。殷汤引罪。盖以率土之内。莫非王臣。或有昏迷不龚。是由教化未至。常以善救。则无弃人。自希烈乱常。污染淮甸。职贡废阙。责当有归。在于编氓。岂任其咎。陛下息师含垢。宥彼渠魁。惟兹下人。久罹胁制。想其翘望圣化。诚亦有足哀伤。傥宏善救之心。当轸纳隍之虑。今者遣使宣命。本缘恤患吊灾。诸道灾患既同。朝廷吊恤或异。是使慕声教者绝望。怀反侧者得词。弃人而固其寇雠。恐非所以为计也。昔晋饥。乞籴于秦。大夫百里奚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丕豹则请因而伐之。穆公用百里奚之言。拒丕豹之请。且曰。其君是恶。其人何罪。遂输粟以救之。其后秦饥。乞籴于晋。晋大夫虢射曰。无损于怨。而益于寇。不如勿与。庆郑曰。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不如与之。惠公信虢射之谋。违庆郑之议。遂闭籴以绝焉。是岁晋国复饥。秦伯又馈之粟。曰。吾怨其君。而矜其人。终于秦穆霸强。晋惠擒辱。是知弃怨而施惠者。可以怀敌。计利而忘义者。罔不失人。此乃列国诸侯。犹务恤邻救灾。矧君临天下。而可使德泽不均被者乎。议者多谓淮右荐饥。国家之利。臣等愚见。以为不然。必若兴有征之师。问不庭之罪。因灾幸济。已爽德征。傥又难于用兵。望其艰窘自弊。利害之势。或未可知。夫悍兽之情。穷则攫搏。暴人之态。急则猖狂。当其迫阨之时。尤资抚驭。苟得招携以礼。便可厎宁。备虑乖方。亦足生患。窃以帝王之道。颇与敌国不同。怀柔万邦。唯德与义。宁人负我。无我负人。故能使亿兆归心。远迩从化。犹有凶迷不复。必当人鬼同诛。此其自取覆亡。尚亦不足含怒。今因供税有阙。遂令施惠不均。责帅及人。恐未为允。伏惟圣鉴。更审细裁。量其所择。诸道使并未敢宣行。伏候进止。
送建州赵使君序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九十
予嘉赵侯者。在京下十馀年。禄甚薄而心甚泰。操利权熏灼。可以颐指变化者。赵不侯顾不游其津。退然自得。鄙夫识之曰。斯可以为君子矣。今兹以兰台郎满岁。佩二千石印绶。受明天子面命。牧兹建人。为仁由已。斯亦不细。是邦为东闽剧地。故相安平穆公尝理焉。穆公予之戴侯也。故能言之。当孝文避狄时巡之际。移书四方。词义愤切。密疏奔问。请以州师赴蹈。凡穆公所以彰大名操大政者。皆建之为也。赵侯于斯时实为从事。宾榻虚左。得之甚欢。凡赵侯所以令声籍甚。四征交辟者。由穆公发之也。今日幢盖。昔时山川。存问遗老。凄凉故事。至止之日。情何可言。属者状往行于考功。易嘉名于博士。斯亦士君子尽诚于所奉。其可诬耶。顷予忝职西垣。殆将十岁。草列郡命。过于百数。每发缄含毫。未尝不惕然慎重。以其四封之内。性命所系故也。或叹赵侯官尚屈而地颇远。予以为不然。昔孔门诸生。以蒲莒单父著称。况诸侯之贵乎。东汉循吏。以交阯九真报政。况建溪之迩乎。则赵侯旟轼之间。猛鸷飞伏。劳徕所及。鳏孤乐康。陟明善价。如建瓴水。虽欲勇退知止。其可得乎。南辕计日。祭軷即路。白昼美景。如归故乡。行矣赵侯。当以书札为念也。
祭崔士曹文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九
维元和八年岁次癸巳二月朔日。礼部尚书权某云云。故京兆府士曹崔君之灵。呜呼。相门令嗣。被服大义。青衿肄业。黑衣入侍。赞佐征师。参荣台寺。职列京掾。年才强仕。谓登公朝。稍进名器。层云未翥。迅翼俄坠。惟先穆公。左官江干。一言营道。二姓交欢。信郡觏止。君初丱角。扬都会合。甫过幼学。自至京毂。相传博约。永言旧知。敢忘先托。常曰系援。内惟菲薄。缺然深哀。犹负前诺。力命乖戾。英华销铄。方驰康庄。已叹冥漠。长女未笄。幼男孩提。披披灵衣。噭噭孀妻。缑原大墓。祖载东祔。瞻言体魄。归此壤树。顾我室人。沈痾积年。四支半废。双足不前。常痛终鲜。况兹归全。气息才属。形神惙然。哭不为位。哀不成礼。卧床宛转。如刀集体。裧輤晓发。铭旌前启。魂无不之。歆此牢醴。尚飨。
试灯日微雪 清 · 张问陶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出处:船山诗草卷五
声寂影濛濛,沾衣任好风。
无花春雪艳,取酒俸钱空。
一鸟窥檐白,千灯隔巷红。
天涯归意远,新柳灞桥东。
闻韶赋(以宣父在齐三月忘味为韵) 唐 · 陈庶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五
韶则尽美。听何可忘。况至德之斯过。聆奇音之孔扬。天纵多能。信以嘉乎击拊。神资博学。知具美于典章。用而不匮。乐亦无荒。若充乎四门之术。不离乎数仞之墙。验则足徵。用之可贵。圣者妙而合道。志者仰而自慰。悦五音而肆直。孰谓其聋。致六府之和平。自忘于味。省风而八风叶畅。观德而九德昭宣。季子惭游于鲁地。穆公徒飨于钧天。曷若睹率舞。聆薰弦。变态固已。周流自然。可以深骨髓而期富寿。岂徒资视听而娱圣贤。至若清磬虚徐。朱弦疏越。鼗鼓以之迭奏。笙镛于焉间发。以感阴阳于宇宙。耀光明于日月。自表虞德之不衰。岂效文王之既殁。是知武也未善。頀也有惭。均化归于二八。让德明乎再三。所以其道不穷。厥见斯在。验率舞于百兽。想同和于四海。如其乐正。非关自卫而来。傥俟风移。有异从周而改。愔愔不极。杳杳作迷。俄将复矣。抑又扬兮。梦周公而不见。想圣德而思齐。闻斯行诸。厥不踰矩。感心骇耳。视何其睹。悠然而往。三叹如在夫寥天。倏尔而旋。万籁已吟于九土。讵忘味于三月。谅永怀于千古。幸赋韶乐之遗音。美哉尼父。
秦俑行 参观秦兵马俑陈列馆,江山兴感,返京后成此 现当代 · 孔凡章
骊山地近终南脉,倒影华清松岫碧。
浪涌樊川北斗摇,峰回太华南箕坼。
路循周道见重峦,桥傍灞陵依古驿。
堤边褐石绕垂杨,陇上青蹊长新麦。
烦停野老掌中杯,问是秦皇身后宅①。
山川王气隐龙兴,史册书年感驹隙。
戎衣有国古无伦②,遗迹荒邱事岂真?
地下军容惊海宇③,关中兵燹忆烟尘。
森严方位鱼鳞阵,环身犀甲横霜刃。
虎贲牙爪帝干城,貂锦股肱邦重镇。
鼙鼓军魂日月昏,旌旗战影风霆迅。
卒伍分行界六师,声威接壤凌三晋。
严邑方今胜迹留,游人思古诗魂震。
若使当时赦术鞅,后来何处王韩信?
千古兴亡事已休,几人慷慨几人愁?
生民久历盈千劫,真史常迟数十秋。
仪制变夷初用夏,苞茅不贡已无周④。
终看六国销钟簴,来为三秦晋冕旒。
忆昔“春秋”争霸业,秦人处寺同蛮貊⑤。
左衽犹堪主坫坛⑥,边陲未许参盟歃。
先朝高瞩并西戎⑦,献、孝英图累叶隆⑧。
箸借应侯良策定⑨,坐令季子辩才空⑩。
事复穆公三舍耻⑾,局开禹甸九州同。
旌旗电闪出函关,五国车徒进退难⑿。
避垒已摧难死战,城池虽陷冀生还。
西秦诸将皆无敌,中原到处闻锋镝。
执梃谁堪挞胜兵⒀,开门竞献输诚檄⒁。
回首分封事可悲⒂,成周枝叶尽离披。
颍川设治韩先灭⒃,上党无依赵已危⒄。
魏楚相纵迁列鼎,燕齐步武树降麾。
自是庙谋多失计,固知天意许潜窥。
却笑纵横空桀犬,无劳成败卜蓍龟。
咸阴謦咳主风云,年少新皇念旧勋。
相业未收文信邸⒅,兵权曾付武安君⒆。
十年变法人思战,六国交攻约已分⒇。
群雄蜗角尚干戈,成败纷纷计已讹。
太息谗言诬李牧⒇,奈何衰老弃廉颇21。
百年赤县烽烟急,万里苍生涕泪多。
完璧几曾销战伐22,建瓴何地限山河?
登陴士气雄虓虎,破阵国容幸肃鹳鹅。
榆塞师行如捕兔,棘门儿戏等飞蛾。
谁知全胜操金券,却为倾城陷网罗23。
事缘、奸侩多奇智,往来货殖邯郸市24。
买得婵娟媵吕门,窃名相父污嬴氏25。
世问龙种无人识,深锁宫闱闻鬼蜮。
未妨垂拱正衣裳,渐以骄盈轻社稷。
弃市方惊偶语诛,坑儒又听含冤殛。
帝业徒偿暴主心,农时不惜耕夫力。
斯民无计避征徭,汝俑何心甘羽翼。
阿房突兀起云中,亘古皇家第一宫。
覆压关河三百里26,缦回楼阁几千重27。
长桥拔岸生朝雾,复道横空电霁虹28。
太乙作屏山影淡,渭川为沼水波溶29。
东溟南服摧齐楚,府库精英方竞取。
韩魏经营辇后宫30,赵燕营横成荒圃。
独夫耀武古来同,万世皇干莫予侮31。
大泽防秋起义师32,名园一炬成焦土33。
螽斯绍衍成春梦,可怜兵俑难愚众。
地下坑时意自矜,关中破日成何用34。
偶际因缘事腾游,凭栏良久望貔貅35。
纵使疆场先破阵,要论门第始封侯。
长平一夜妖风劲,四十万人齐并命36。
莫将刀俎怨沙虫,自是戎行遵号令。
无言转觉心情肃,对兹异事眉双蹙。
不见雄资见别离,未闻同泽闻悲哭37。
三千甲士泪如丝,十二军书名在牍38。
小妇深闺梦里人,双亲老泪心头肉。
当年竟海起长城39,夜月燕山战鼓声。
灞水桥边垂老别,杜陵原上望乡情40。
兵凶命贱忧来日,地阔天长涉去程。
可怜汗血铁衣透,知否助姬还助纣?
什九捐生责孰尸,万一还家岂天佑。
拯民饥溺又何人?丰沛笳声动九垠41。
华夏衣冠争戴汉,咸阳箫鼓庆驱秦。
天下由来归有德,当年解放思吾国。
噬人鲲浪扑天寒,卷地狼烟遮日黑。
长征兆见出河图,底定功成靖荧惑。
大陆今犹警宴安,中华久不闻兵革。
长安秋雨夜潇潇,流落珠崖想胜朝。
破碎金瓯龙戏曲,艰难玉帛凤衰谣。
赧王迎马忠谋拒,微子牵羊宿怨消。
奕奕人心终向顺,悠悠天命正归尧。
回首岐山呜鸑鷟,王土莫非尊正朔。
同气终须念室家,薄言底事听谣诼?
他乡凝伫望沧溟,故国相思隔山岳。
合浦端应徙孟珠,楚山岂有分和璞?
低徊俑阵感难禁,又见当年剑戟林。
心情每忆车前鉴,影事宁忘座右箴。
春风两岸怀人夜,明月中宵去国心。
萁豆诗成龙裔惋,荆花情重鹡鸰深。
猿声伫听多离绪42,雁字行看报好音。
星球又见新奇迹,声名欲并长城席。
混一车书付往尘,大千事物留先泽。
南北东西画图,欧非美澳纷游屐。
漫颂丞民小雅章,江山非复旧炎黄。
年马首瞻三辅,一代龙旌照八方。
斗室风云诗作阵,洪炉天地酒为邻。
灯前读竟三秦史,冷月秋衾晓梦长。
注一:秦始皇陵在临潼县东,距西安匪遥。
注二:中庸“一戎衣而有天下”。
注三:一九七四年发现秦兵马俑。
注四:春秋齐恒公伐楚,责其苞茅不贡于周室。
注五:纲鉴记载诸侯视秦为夷狄,不得与盟会。
注六:论语:“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当时楚人皆左衽。
注七:秦并西戎,国势始强。
注八:秦献公、秦孝公皆致力中原。
注九:秦卦丞相范雎为应侯。
注十:苏秦傅:其嫂谓之日“季子位尊而多金”。
注十一:秦晋之战,晋退三舍之地以报秦立晋君之德。
注十二:秦始皇六年,楚国合燕、韩、赵、魏、五国之师以攻秦,均败走。
注十三:孟子:“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注十四:六国先后为秦所灭。其次第为韩、赵、楚、燕、齐。
注十五:周武王灭殷,分封诸侯。
注十六:秦白起率师灭韩。置颍川郡。
注十七:韩上党郡路绝,遂投赵国。
注十八:秦封吕不韦为文信君。
注十九:秦封白起为武安君。
注二十:苏秦相六国之次年,齐赵伐魏,从约即解。
注二十一:秦赂赵嬖臣郭开谗李牧,赵王杀牧。
注二十二:赵王使臣受郭开赂,归报廉颇一饭三遗矢。
注二十三:赵蔺相如使秦,完壁归赵。
注二十四:秦太子之子异人为质于赵。吕不韦买邯郸市美人为妾,俟其怀孕,献于异人。异人后即秦王位,即秦庄襄王死后政即位,即秦始皇也。
注二十五:吕不韦初仅一商人。
注二十六:秦政即位后,尊吕不韦为仲父。
注二十七:阿房宫赋:覆压三百余里。
注二十八:又赋中有:廊腰缦回,及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注二十九:又赋中有: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注三十:又赋中有: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二川指樊川、渭川。
注三十一:又有赋中有: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
注三十二:秦政自称始皇帝,欲以后子孙传之二世、三世,以至万世。
注三十三:陈胜、吴广率戍卒数百人赴边防秋,因雨误期,众惧诛,遂于大泽揭秆起义,奉胜、广为首,略邻境,众至数万。
注三十四:项羽焚阿房宫。
注三十五:闻近人有咏秦俑句:地下尚陈兵十万,坐看刘项入咸阳。
注三十六:秦俑在大坑中列阵,游人凭栏下望。
注三十七:白起破赵于长平,杀赵将赵括。赵卒降者四十万人,起一夜尽坑之。
注三十八:诗经秦风无衣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注三十九:木兰辞:军书十二卷。
注四十:吊古战场所文:竟海为关。
注四十一:地在长安东。
注四十二:刘邦起兵于沛。
注四十三:一九九二年农历为壬申,属猴年。
野兴十六首 其三 典衣 明 · 邓云霄
六言诗 押真韵
鹤氅王薛任好,鹴裘司马非贫。
一醉醺醺长日,百年鼎鼎何人。
开修洪口石渠题名记(大观四年九月) 北宋 · 蔡溥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九、雍正《陕西通志》卷三九
永兴军耀州六县民田,旧资白渠灌溉之利。历时已久,泾流寖低,渠势高卬,不能取水。乃岁八月,六县令率夫数千,集良材,起巨堰,堰水入渠。至明年四月,去堰,所溉田则二千顷。然堰成辄坏,或数月坏,故兴修之功,要为文具,而民无实利。大观元年,今秦凤路经略使穆公侍郎京以太府少卿出使陕西,宣德郎范镐、承直郎穆卞因言开修洪口石渠之利,穆公具闻于朝。提举永兴军等路常平等事赵公佺被旨相视,具陈可成之策,朝廷从之,遂命赵公总按渠事。初议凿石与泾水适平,然后立堰以取水。赵公谓立堰当为远计,乃使渠深下水面五尺,则无修堰之弊,而利溥且久。既终功,凡石、土渠共七千一百一十九尺。石渠北自泾水上流,凿山尾,南与土渠接。初料一千四百二十五尺,其后土石接处,发土见石,乃展一千七百一十六尺,通计三千一百四十一尺。上广十有四尺,下广十有二尺,浅深随山势,其最深者三十八尺。分隶六县,会工四十六万二千九百一十三。料工之始,视石之坚柔,定以尺寸为工。其下石顽,攻不中程,乃增工二万七千九百五十三。凡石渠之工总四十九万八百六十六。二年九月工兴,四年九月毕。土渠北自石渠口,东南与故渠接。初计六千四百五十九尺,而所展石渠既已省一千七百一十六尺。其后接故渠处土杂沙石,随治随坏,度不可持久,乃即其右开横渠二百尺,与故渠合,地脉坚实,功简而径,又省旧所治渠九百六十五尺。实计土渠三千九百七十八尺。上广五十尺,下广十有八尺,浅深随地形,其最深者七十五尺。分隶六县,会工二十一万一千八百一十六。内泾阳、三原、高陵所隶有石棚隐土,下厚或一丈,或七尺,八尺,乃损土工一万一千八百一十一,而增椎凿之工四万七千九百七十九。凡土渠之工总二十六万七千九百八十四。二年九月工兴,四年五月毕。渠成,惟石渠依泾之东岸,不当水冲,乃即渠口,而工入水,凿二渠,各开一丈,南渠百尺,北渠百五十尺,使水势顺流而下。又泾水涨溢不常,乃即火烧岭之北及岭下因石为二洞,曰回澜、曰澄波,限以七尺;又其南为二闸,曰静浪、曰平流,限以六尺,以节湍激。渠之东岸有三沟,曰大王沟、小王沟,又其南曰透槽沟。夏雨则溪谷水集,每与大石俱下,壅遏渠水,乃各即其处凿地陷木为柱,密布如棂,贯大木于其上,横当沟之冲。暑雨暴至,则水注而下,大石尽格透槽之口,与石棚接,如此已无患。馀二沟则凿渠两岸,比大木覆其上,沟水入于泾。又其东且十里曰樊坑,当白渠之南岸。其北直大沟,沟水涨则岸坏,与渠流俱溃;壅之则渠不能容,而下流为田患。乃叠石为渠岸,东西四十尺,北高八尺,上阔十有七尺。其南石尾相衔而下四十尺。沟水至,则渠之所受满其堤而止,其上泄馀水以注坑中,与泾合。土石之工毕,于是平导泾水,深五尺,下潟三白故渠,增溉七县之田。一昼一夜,所溉田六十顷,周一岁可二万顷。大观四年九月,朝散大夫、专管勾永兴军耀州三白渠公事、都大提举开修石渠、飞骑尉蔡溥记。
按:《长安志图》卷下,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五一九、山川典卷二五八。
赋得风动万年枝 唐 · 樊阳源
五言排律 押东韵
珍木罗前殿,乘春任好风。
振柯方袅袅,舒叶乍濛濛。
影动丹墀上,声传紫禁中。
离披偏向日,凌乱半分空。
轻拂祥烟散,低摇翠色同。
长令占天眷,四气借全功。
状元策一道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
臣对:臣闻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商道不衰,何以见高宗;四夷不叛,何以见宣王。汉无昌邑之变,则无以启宣帝;唐无宫壸之变,则无以启明皇。是以知君天下者,遇祸逢乱,当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沮,灼知此理,然后可以知天意之所在矣。臣尝历考前古兴衰拨乱之君,以谓莫善于宪宗,莫不善于文宗。何以言之?宪宗当唐室陵夷之际,藩镇跋扈,主权下移,乃能左顾右盼,慨然起恢复之心。不幸廷臣异议,刺客在朝,京师皇皇,朝不谋夕,惟宪宗当宁发愤,屏声却欲,讨贼之心愈厉。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淮、蔡,元和之功,卓然为天下冠。此以刚大为心者也。文宗当昭悯之后,阉寺执柄,主威不宣,虽能高举远蹈,毅然有扫除之心,不幸委任失当,害及非辜,甘露之祸,言之使人酸楚。岂非文宗遽以泣下沾襟,魂飞气索,自比周赧,又自比汉献,又自谓无与尧舜,又自纵酒以伤其生,悲辛愁苦,不复以朝廷为意。此以惊忧自沮者也。故臣尝断之曰:若宪宗,可谓知天意之所在;若文宗者,又何足与论天意哉!盖祸乱之作,正圣人奋励之时也,何至以惊忧自沮乎?今陛下痛九庙未还,两宫犹远,又悯国步之久艰,悼已事之失策,然深察祸乱之故,是乃皇天所以启至圣也。伏惟陛下谨之重之,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沮,庶几与商高宗、周宣王、汉宣帝等相揖于千载之上,合皇天所以畀付之意,不胜臣子至愿。然以刚大为心者,要当夙兴夜寐,恶衣菲食,屏远便佞,登崇俊良,好切直之言,戒声色之惑,先定规模,以定大事。臣观古之圣人,将大有施为于天下者,必先默定规模,而后从事,其应也有候,其成也有形,非若顺风扬帆,一求快意而无所归赴也。商君之法,非良法也,然而规模先定,故能兵雄天下,臣服诸侯;苏秦之术,非善术也,然而规模先定,故能合六姓之异,却彊秦之兵。淮阴对高帝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无一不如其言者,规模先定故也。耿弇对光武以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无一不如其言者,规模先定故也。伏仰陛下欲迎九庙,归两宫,安国步而康庶事,式扩规模,固已定于圣心,而又元枢捷报,歼厥渠魁。自前世之君观之,固有满假而自大,以速天下之谤者矣。独陛下不然,乃撝谦不居,躬御便殿,亲颁德音,以前世中兴之君为问。至于攘夷狄,弭盗贼,足食练兵,澄冗官,复农业,革贪污而消冒滥,宽民力而给车徒,前世中兴之施为,祖宗传绪之法度,下询于承学之士,曰「本于自得,可以持危扶颠者」,此有以知陛下用心之效也。臣虽智识浅陋,然而仰见规模宏阔深大,辄整冠肃容,再拜稽首曰:猗欤盛哉,有君如此,天下何忧乎,宗庙社稷何忧乎,二圣六宫暂淹蛮貊,亦何忧乎!臣学术至空虚也,然忠愤所激,敢不敷陈管见,上裨日月之光?臣谨昧死上愚对。臣伏读圣策曰:「古先辟王继中微之世,承思治之民,芟夷大患,事半而功倍。少康一旅而复有夏,宣王兴衰以隆成周,光武三年而兴汉祚,肃宗再岁而复两京,皆蒙前人之绪,拨乱反正,若此其易也」。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所以为中兴之本也。臣闻禹有治水之德,民心怀之,故其有天下也十有七世,历年四百六十有二。少康一旅而复有夏者,祖宗之德在人也。稷有播种之德,民心怀之,故其有天下也三十七世,历年八百有馀。宣王兴衰以隆成周者,祖宗之德在人也。汉高祖有宽仁之德在人,故其有天下也二十一世,而历年至于四百。然则光武三年而兴汉祚者,岂非蒙高祖之德哉?唐太宗有仁义之德在人,故其有天下也二十四世,而历年仅及三百,然则肃宗再岁而复两京者,岂非蒙太宗之德哉?皇宋一祖六宗,英灵在天,功德在民,中兴之运,正归今日,傥能扩此规模,济以兢谨,果何往而不可乎!伏读圣策曰:「今赖四方黎献翊戴眇躬,列圣之泽未远也。朕焦心劳思,不敢爱身以勤民?然屈己以和戎,而戎狄内侵」。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祖宗之德,士民之归,将乘此时,为两宫中国雪积年之耻也。臣观金虏有必亡之势三。夫好战必亡,失其故俗必亡,人心不服必亡,而金虏皆与有焉。臣请为陛下历陈之。始皇并吞六国,可以止矣,恣心快意,复征南越,曾不知骊山之役未成,而二世、子婴已被害而就擒矣。此以好战而亡也。隋文帝远平江东,可以止矣,炀帝嗣位,亲驾征辽,曾不知锦帆未过隋渠,而大盗已据其都矣。此亦好战而亡也。蠢尔金虏,亦何足以秦、隋比,顾论好战必亡,因以及之。夫蕞然疥癣,臣事高丽,奴事契丹,中国视之,如居霄汉而观蝼蚁,曾何足以污齿牙!乃不自循分,陆梁咆哮,自靖国兴兵,越于今三十馀载矣。适国家当此否运,乃敢欺天叛人,犯我王略,侵我中国,夺我两河,又捣我都城,又要我二圣,又入我淮右,践我江浙。呜呼悲夫!积骨如山矣,流血如河矣,夷城如墟矣。皇天昭昭,灭亡无日。此臣所以言好战必亡也。西晋之乱,匈奴、鲜卑纷纭于中国,而其豪杰间起,为之君长,如刘元海、苻坚、石勒、慕容隽之俦,皆以绝异之资,驱驾一时之贤俊,其彊者至有天下太半,然终覆亡相继,不过一传再传而灭,何也?夷狄之心,固安于无法也,而束缚于中国之法。中国之心,固安于法度也,而苦于为夷狄之行。君臣相戾,上下不安,虽建都邑,立城社,其心岌岌然,常若寄寓于其间,其能久乎?蠢尔金虏,亦何足以元海、苻坚比,顾论失其故俗,因以及之。夫其不安窟穴,既灭契丹,复陵中国,意将诵诗读书,佩玉鸣鸾,效我中国之制。沐猴带冠,爰居闻乐,想其忧愁无聊,如被五木而居九地,终身不快,卒于死而已矣。此臣所以言失其故俗必亡也。始皇灭韩,张良奋椎击其车;朱泚僭号,段秀实提笏击其额。天下之人,其视金虏,谁不欲寝处其皮而食其肉,顾其路无由耳。今虏我中国士庶入于窟穴,固亦有豪杰慷慨之士欲图之久矣。而又骂辱及于公卿,鞭扑行于殿陛,贵为将相,而不免有囚徒之耻,将见有愤惋郁结而思变者矣。此臣所以言人心不服必亡也。区区一刘豫,欲收中国之心,呜呼愚哉!中国之心,岂易收乎?彼刘豫者,何为者耶?素无勋德,殊乏声称,天下徒见其背叛于君亲,而委身于夷狄尔。黠雏经营,有同儿戏,何足虑哉?然金虏虽有必亡之势,而我有必兴之理,不可不讲也。臣观古人所以谋人之国,必有一定之计。越王之取吴,是骄之而已;秦之取六国,是散其从而已;高祖之取项籍,是离间其君臣而已。今越之计、秦之计、高祖之计,宜次第而用之。当先用越王之法骄之,使其侈心肆意,无复忌惮,天其灭之,将见权臣争彊篡夺之祸起矣。臣请备论越王所以取吴之术,惟陛下听之。范蠡曰「卑辞厚礼以骄之」,越王则自称曰「草鄙之人」,自称其国曰「贡献之邑」;范蠡曰「玩好女乐以骄之」,越王则先之以皮币,随之以管籥,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其称吴为天王者,范蠡使尊之以名也;其请亲为前驱者,范蠡使以身为市也。今日之骄虏,当损益其法可也。呜呼!越王含辛茹苦,志在报吴,非笃志之君,其孰能之?以民之不蕃,而兵之不给也,乃下令于国中曰:壮者无娶老妇,老者无娶壮妻。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则罪其父母。生男子也,赐束脩、一犬;生女子也,赐束脩、一豚。生三人,公与之母;生二人,公与之饩。支子死、当室者死,则哭泣之,葬埋之,如其子也。载脂与粱以食孺子,身耕妻织以裕国人。国人荷其恩,感其德,愤其土地之狭,而悯其会稽之耻也。于是父兄请战,不许;父兄则又请战,而致其辞曰:「越四封之内,其视君也,犹父母也。子而思报父母之雠,臣而思报君之雠,其敢不尽力乎」?及其将行,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曰:「孰谓是行也,而可无死乎」?陛下欲灭金虏,当先结吾民之心可也。越王之在国也,觞酒豆肉以分左右,饮酒不尽味,听乐不尽声,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病者问,死者葬,老其老,长其幼,慈其孤,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富者安之,贫者与之,救其不足,裁其有馀,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南事楚,西事晋,北事齐,春秋皮币、玉帛、子女以宾服焉,未尝敢绝,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如其有也,天下幸甚;若犹未也,伏愿陛下勉之。越王归国四年,愤祖宗之雠,思欲一战以快心,范蠡曰:「未可也」。五年而吴王信谗喜优,憎辅远弼,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七年,吴王杀申胥,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七年而吴国蟹、稻不遗种,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今之金虏,虽有必亡之势三,然而信谗乎?喜优乎?憎辅而远弼乎?曾杀贤如申胥乎?曾有天灾如蟹、稻不遗种者乎?必也俟其天时去,人事失,然后可以图之。越王归国二十年,乃得举兵以遂其志。其举兵也,必智以度天下之众寡,仁以共三军之饥劳,勇以断疑而决大事;又舌庸使之审赏,苦成使之审罚,大夫种使之审物,大夫蠡使之审备,大夫皋使之审声。其将行也,则背屏而立,委夫人以内政;背檐而立,委大夫以国政。其至军也,则斩通行赂者,又明日徙舍,则斩不从令者,又明日徙舍,则斩不用命者。又明日徇军,则归无兄弟尽在军者;又明日徇军,则归有昏眊之疾者;又明日徇军,则归筋力不足以胜甲兵,志行不足以听命令者。虽列国之君,不足以为今务,然其禁密如此,亦可喜也,故能一战而败吴于囿,再战而败吴于泓,又战而败吴于郊,夷其城,犁其庭,墟其庙,以雪积年之耻。陛下欲报金虏,愿观其用心,而以越王之法用之,不亦可乎!伏读圣策曰:「招诱以弭盗,而盗贼犹炽」。臣有见陛下规模远大,欲攘夷狄而先靖中国也。臣闻唐太宗之说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尔。当去奢从俭,轻徭省赋,使民衣食有馀,则自不为盗」。韩愈之说曰:「刺史不得其官,观察不得其职,财已竭而歛不休,人已穷而赋愈急,其不去而为盗也,亦幸矣」。此皆论良民为赋歛所困,故不得已而为盗尔。今日之事,则又甚于此。其横行于州郡,啸聚于山林者,类皆军兵尔。此曹在太平时,帖首妥尾,惟上之令。不幸中国多故,朝廷权轻,何尔动辄怨怒耶?而一夫倡乱,百夫从之;百夫倡乱,千万人从之。然使吾无间而可入,则朱滔不能起卢龙之卒,而李怀光不能彊邠宁之兵。今其所以一呼响应者,其心不服也。其心所以不服者,无乃吾恭俭未至乎,用人未当乎,赏无功而罚无罪乎?昔唐德宗放象豹,出宫人,以恭俭服天下;罢常衮,用崔祐甫,以用人服天下;赏淄青将士,以折其奸谋,杖邵光超,以惩其贪冒,又以赏罚服天下。时李正己持兵十五万,雄视山东,其将士闻德宗所为如此,皆投兵相顾,曰:「明天子出矣,吾辈犹反乎」!不特此也,吐蕃恃其彊大,以凌侮中国,非一日积也。德宗即位,使者归告其国主曰:「新天子出宫人,放禽兽,威德英武,洽于中国」。吐蕃大悦,遣使入贡。夫德宗恭俭委任,信赏必罚,行于户庭之间,而彊蕃悍卒,自格于千里之外。使其恪守此心终始不变,则贞观之风,亦不难到,奈何其自败坏也!臣愿陛下笃恭俭,谨用人,明赏罚,以收天下之心。若曰「我有甲兵,可以诛其不服,我有招降,可以俟其改过」,诚恐去一大盗,其事卒未已也。诚能用臣之说,非特悍卒格心,而蕃戎亦且悔过也,故臣以太宗、韩愈、德宗之事为献。伏读圣策曰:「以食为急,漕运不继,而廪乏羡馀;以兵为重,选练未精,而军多冗籍」。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兵食之不可不虑也。臣以谓漕运不继,宜选财赋之官;选练未精,宜责将帅之职。唐代宗以国用虚乏,馈饷纷纷,独得一刘晏,斡山海,排商贾,制万物低昂,操天下赢赀,而军用以给,以财赋得其人也。臣愚欲于常赋之外,创置一司,名曰「军兴」,凡关市榷酤载在有司者,不与其数,独变通有无,权制轻重,使利归公上,歛不及民。出入钱谷,勾检簿书,则付之士类;书符檄,觇低昂,则付之皂吏。明敏精悍如刘晏辈,实司其职,夫何忧漕运之不继乎!马燧之在河东也,驭马厮役,教以骑射,制甲有长短之等,造车为行止之宜。比及二年,得精兵二万,以将帅得其人也。臣愚欲于冗兵之数,创置一军,名曰「精锐」,凡攻冲战斗,功在有司者,不与此选,独招降之兵,擒获之兵,俾弓矢戈矛,随器而使,有能者则书之尺籍,其无能者则驱之屯田。择彊力勇毅如马燧辈,实司其职,夫何忧选练之未精也!伏读圣策曰:「吏员猥并,而失职之士尚众;田莱多荒,而复业之农尚寡」。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吏农之不可不虑也。臣以谓吏员猥并,宜行辟举之法;田莱多荒,宜行屯田之法。昔沈既济欲宰臣叙群司,州郡辟僚佐,其意欲无失职之士也。臣愚欲使宰臣精选太守、部使者之职,若群僚则太守辟举,若监当、若巡尉则使者辟举。举而不当,重者褫其职,轻者罚其金,吏部台谏得以纠正之。每辟一员,则具二人以待之,补者既上,则又辟一人以待之,前后相承,虽怠者亦励。夫国家所以设官分职,将惟贤才之求,非为尔衣食之资也。志在衣食,胡不为工乎,为商乎,为农而力田亩乎,胡为在缙绅之列也?夫责之以士人,则朝廷待之亦不可轻。凡太守、监司之赴官也,若内若外,皆陛辞而后行,监司为一辈,郡太守为一辈,当行之日,陛下亲御正殿,借辞色。告监司则曰:「一路官吏,实汝之托」。告郡守则曰:「一郡官吏,实汝之托。汝当夙夜以思,宣我所以爱民之意,予有大赉报汝功,亦有大罚惩不恪」。庶几贤才并用,则失职非所患也。昔邓艾欲行陈、颍以东,屯田两淮,得谷五万斛,其意欲得复业之农也。臣愚不敢远引,且以镇江一路论之:屯兵江口,无虑数万人,就以二万人论之,人必有家,家止五人,人日二升,日计二千斛,月计六万斛,则岁百万斛矣。顾此馈运,非由天降,非从地出,皆当取之于民。三吴之间,旱暵仍岁,长淮以北,草莽连云,去岁到今,米斗千馀,今此下民,谁救其迫。而又追需急于星火,箠械酷于秋霜。开元屯田之法,振武屯田之法,不知其可用乎?勋官八品以上,前资七品以上,此建官之法也。土柔则五十亩而一牛,土刚则二十亩而一牛,此耕耨之法也。如是之法,出于开元。募人为十五屯,屯置一百五十人,令各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极云州界中,出入河山之险八百馀里,寇来不能为害,人得肆耕其中。如是之法,出于振武。臣愿自淮以北,开置屯田,参开元、振武之法,非特足以招复业之农,而军储所资,亦足以宽其忧矣。伏读圣策曰:「严赃吏之诛,而未能革贪污之俗;优军功之赏,而无以消冒滥之风」。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欲清流俗而惩侥倖也。昔毛玠为尚书,而士大夫不敢鲜衣美食;杨绾为宰相,而豪贵功臣为之彻乐、毁第、减驺御。赃吏贪污,流风远矣。臣愿陛下去声远色、躬俭节用,以励朝廷,朝廷宰相却苞苴、断货贿,以励猾胥而惩狡吏,又何患贪污之弗革乎!昔元载、王缙秉政,四方以贿求官者相踵于门,大者出于载、缙,小者出于卓英倩,皆如所欲而去。代宗欲得士大夫之不阿附者为己用,乃擢李栖筠为御史大夫,事出主意,宰相不知,缙等由是稍绌。臣今欲用此策以消冒滥,可乎?凡大将以功来上,陛下亲据其中一二人晏见而劳问之,果有功者,优加拔擢,其或言语不伦,事涉诞罔者,痛加惩斥,又何患冒滥之弗消乎?伏读圣策曰:「方今外攘夷狄,则不足以靖民;取于民有制,则不足以给车徒之众。为人父而榷其子,则又何以保民而王哉」?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恤民如是之深也。臣伏读圣问至此,不觉涕泗交颐,仰知陛下仁心如天地之大,而天下弗知也。臣观滨江郡县为守为令者,类无远图,阳羡、惠山之民,何其被酷之深也!率敛之名,种类闳大:秋苗之外,又有苗头;苗头未已,又行折八;折八未已,又曰大姓;大姓竭矣,又曰湮实;湮实虚矣,又曰均敷;均敷之外,名字未易数也。流离奔窜,益以无聊。前日桑麻沃润,鸡犬相闻;今为狐狸之居,虎豹之宅,苍烟白露,弥望满野。彼所谓守令,独抵几而言曰:「与其委之于盗贼,孰若输之于国家」?呜呼,安得此委巷之语乎!堂堂国家,而下比于盗贼,不忠之罪,莫大于此矣。夫节财即生财之道也。今藩方大使,各置使臣,收召亲戚,竭民膏血,以市私恩。或曰准备,或曰干办者,不知其几人也。色目纷纷,难以数举,凡医巫卜祝之流,皆在其选。又诸县添置武尉,尤为无用,见敌则走,小胜则杀贫民以要功。居山则卖私茗,滨海则鬻私醝,未及交付,则已捕之为己功矣。不知平时剥肤椎髓,歛怨招谤,以廪此曹,果何谓哉?臣愿陛下明降诏书,戒饬藩方,罢去武尉,以苏凋瘵,此亦保民之道也。伏读圣策曰:「朕弗明治道,仍暗事几,凡此数者,交战于胸中,徒寝而弗寐,当食而叹。子大夫与国同患难久矣,宜考前世中兴之主,其施为次序有切于今者,祖宗传绪累世,其法有可举而行者,平时种学待问,奇谋硕画本于自得,可以持危扶颠者,其悉意以陈,朕将亲览」。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谦冲退托,将以追配前王,绍述祖宗,旁搜远取,以尽愚夫之虑也。臣窃谓中兴之主,大抵以刚德为上。是故震伐鬼方者,高宗之刚;有严有翼者,宣王之刚;信赏必罚者,宣帝之刚;赳赳雄断者,光武之刚也。陛下之欲中兴,当以刚德为主,去谗节欲,远佞防奸,此中兴之本也。祖宗传绪之意,大抵以俭德为主。恭闻仁祖服浣衣,寝絁被,力行恭俭,不忍费一毫以伤民力,至今父老言我仁祖,必泣下沾襟。盖俭必仁,仁必能感天下。陛下欲绍祖宗,当以俭德为主,珍奇弗御,玩好弗求,此祖宗之意也。夫攘夷狄,弭寇盗,足食练兵,澄冗官,复农业,革贪污而消冒滥,宽民力而给车徒者,臣以一言而该之,不过曰刚与俭而已。然刚俭之德,圣心自明,天下犹未信者,何也?臣窃有说焉。臣尝读《左氏传》,见吕甥论君子小人情状于秦穆公,何其切至也!其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又曰:「小人曰秦岂归君,君子曰秦必归君」。又曰:「小人曰必报雠,君子曰必报德」。夫士人所见高远,故其言多恕;小人所见浅狭,故其语易深。善夫,孟子有曰:「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夫百姓以齐王为爱牛,以小人之见每如此也。然小人满天下,而所谓士人者几何?虽家置一喙,言提其耳,不能胜众多之口也,则人主于食息謦欬之间,其可以弗谨乎?夫文王一饭,武王亦一饭,文王再饭,武王亦再饭,是武王以身试文王之安否也。盖一饭则我力微矣,今吾亲一饭而已,力不其微乎?此其所以可忧也。再饭则我力彊矣,今吾亲至于再饭,无乃寿考之期乎?此所以可喜也。夫武王之于文王如此,若陛下之心,臣得而知之。方当春阳昼敷,行宫别殿,花柳纷纷,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尘沙漠漠,不得共此融和也,其何安乎?盛夏之际,风窗水院,凉气凄清,窃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蛮毡拥蔽,不得共此疏畅也,亦何安乎?澄江泻练,夜桂飘香,陛下享此乐时,必曰「西风凄劲,两宫得无忧乎」?狐裘温暖,兽炭春红,陛下享此乐时,必曰「朔雪袤丈,两宫得无寒乎」?至于陈水陆,饱奇珍,必投箸而起曰:「雁粉腥羊,两宫所不便也,食其能下咽乎」?居广厦,处深宫,必抚几而叹曰:「穹庐区脱,两宫必难处也,居其能安席乎」?今闾巷之人,氓隶之伍,皆知有父兄妻子之乐,室家聚处之欢,陛下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以金虏之故,使陛下冬不得其温,夏不得其凊,昏无所于定,晨无所于省,问寝之私,何时可遂乎?在原之急,何时可救乎?日往月来,何时可归乎?每岁时遇物,想惟圣心雷厉,天泪雨流,抚剑长吁,思欲扫清蛮帐,以还二圣之车。此臣心之所以知陛下者如此。若小民之心则不然,以谓搜揽珍禽,驱驰骏马,道路之言,有若上诬圣德者。此臣所以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不量微贱,思为陛下雪之也。深察其言,盖亦有自焉。唐阍人仇士良致仕,其党送归私第,教以固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閒,尝当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及他事」。又曰:「谨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其党拜谢而去。此术既行,卒使天子昏惑于上,大臣壅蔽于下,兵柄在手,官爵在手,废立在手,至自称曰「定策国老」,而称昭宗曰「门生天子」。呜呼!不臣之态,臣岂忍陈于君父之前。彼私求禽马,动以陛下为名,此臣之所以耻也,又何怪乎小民?陛下欲尊临宸极,泽及寰区,何不反其术而用之,勿为其所陷也。且阍寺闻名,国之不祥也,是以尧舜阍寺不闻于《典》、《谟》,三王阍寺不闻于《誓》、《诰》,竖刁闻于齐而齐乱,伊戾闻于宋而宋危。今此曹名字稍稍有闻,此臣所以忧也。窃惟万乘之尊,深居邃宇,万机之暇,何以为情?贤士大夫晏见有时矣,宦官子女安居前后矣。有时者易疏,前后者难间,圣情荏苒,不知其非。不若使之安扫除之役,复门户之私,凡交结往来者有禁,敢与政事者必诛。陛下日御便殿,亲近儒者,讲诗书之指归,论古今之成败,追求典故,历访民情,不在于分文析字,絺章绘句,为书生之学以取天下之名也。呜呼!隋炀帝、陈后主岂曰不文,适足以亡国而已,果何补于人主之学欤?臣愿陛下之为学也,见前世道德之主,英明之王,则瞻之仰之,退而自省,曰:「吾其以此为法乎」?见前世暴虐之主,则震焉沮焉,退而自省,曰:「吾其以是为戒乎」?读贤臣传,默观百僚中有类是者,任之勿疑;读佞臣传,默观左右有类是者,诛之无赦。久之不倦,将闻阍寺之言,见便佞之态,如狐狸夜号而鸱枭昼舞也,则陛下之圣德进矣。昔唐宪宗卓为中兴之主,其必有以也。及观其与宰相论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请退,宪宗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游者独宫人、宦官尔,故乐与卿等共谈为理之要」。此其所以兴乎!臣闻「鸣鹤在阴,其子和之」,陛下勿谓深宫密殿,万事无迹也,然善恶未究,四海已知。历观前史所载宫闱之谋,床笫之语,想见时君以谓宫中不得而知也,而况外庭乎;外庭不得而知也,而况天下乎。然而皎如日星,不可掩没,卒为天下后世之所嗤笑。呜呼,其亦可畏也哉!故古人有言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谨其独也」。谨独之学,其用甚大,陛下不可不知也。古之圣人所以端拱岩廊,而四方万里日趋于治,天地清明,日星循轨,百谷用成,蛮夷率服,用此道也。心一不善,足以伤天地之和;心欲悔过,固已同天地之德。古之圣人,所以趋众善之门而得改过之要者,不过听谏一路而已。此臣所学于师,盖以为持颠扶危之术也。舜,圣人也,而益戒之以「罔游于逸,罔淫于乐」;武王亦圣人也,而召公戒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以至禹有善言之拜,汤有改过之称。汉高祖何人也,止能听谏,故能成四百载之大业;唐太宗亦何人也,止能听谏,故能成三百载之洪基。至于商纣杀谏臣,其祚终归于周室;成帝杀谏臣,其祚终移于王氏;明皇杀谏臣,其祚终微于禄山。杀一谏臣,真若无与于治乱也,然乱臣贼子,苛政虐刑,一切不得闻也,不亡何待乎?故臣愿陛下先以谨独为心,后以听谏为意,奖借言路,以旌直士之风,以至远阉寺,亲儒臣,以成就规模之大,此臣所望于陛下也。草茅贱士,充赋在庭者,志在一第尔,独臣不揆愚贱,妄议国体,负罪于不可赦,可谓愚矣。然臣闻天下之事,宰相能行之,谏官能言之;职不在此,虽抱奇策,拥雄材,无路可进,卒于老死而已。伏惟国家策士之制,上自公卿之子弟,下至山林之匹夫,皆得自竭以罄其所怀。非天子黜陟赏罚之吏,而得议百官之长短;非天子钱谷大农之吏,而得推财赋之多少;非天子帷幄将帅之臣,而得论兵革之彊弱。则夫宰相、谏官之事,一旦得以详说而悉数之,而臣何敢无说以处于此?又况晏子一言,而使齐侯省刑;田千秋一言,而使武帝念太子;柳伉一言,而使代宗黜程元振。谁谓皇皇大宋无其人乎!《皋陶谟》曰:「天叙有典」。是父子之间,君臣之际,无非天理也。臣处闺门之内,勉明孝道久矣,今自山林中来,望见陛下,突兀孤忠,卓然发于悃愊,不可遏也。此盖天理自然,无足怪者。臣或志在爵禄,不为陛下一言,臣谁欺,欺天乎?故臣宁吐一言,退受鈇钺之诛于司败,不忍欺天以昧此心也,惟陛下幸赦其愚。臣谨对(《横浦先生文集》卷一二。又见《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四,《皇宋中兴两朝圣政》卷一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二,《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四,《宋史》卷三七四《张九成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续资治通鉴》卷一一○。)。
此对前原有策问一篇,今移入《宋高宗》卷。
秦誓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横浦先生文集》卷一一
穆公不听蹇叔之言以败于晋,故悔过而作誓,以惩艾前非也。然而伯禽、穆公等诸侯耳,《虞》、《夏》、《商》、《周》,帝王之书也,而以诸侯之誓系之,此学者所以致疑也。曰:此孔子深意也。如王者之迹熄,则《大雅》降而为《国风》;王者之道亡,故秦、鲁升而系三代。于《诗》以见其亡,于《书》以见其意。其意曰:平王锡晋文侯,而言不及于复雠,王道不可望也,得如伯禽之用兵,庶几于王道矣。又曰:王道不可望也,得如秦穆之悔过,亦庶几于王道矣。取秦、鲁以补王道,所以深痛王道之不复兴也。夫《国风》始于平王,《春秋》始于平王,王道终于平王,而以秦、鲁补之,则平王之罪可胜言哉!夫何故?天下之雠莫大乎弑君父,而平王君父之雠不报;天下之恶莫大乎弑君者所立,而平王为太子,走而之母家,母家与犬夷弑其父而立之。呜呼!事至于此,王道绝矣,平王不胜其罪矣。故孔子之意,以谓使平王用兵得如伯禽,申侯、犬戎庶可诛戮乎;使平王悔过得如穆公,听言用贤,周家其中兴乎。今而亡焉,故痛愤,而以伯禽、穆公继于其后也,以谓如此二人犹胜于平王也。惜乎此义未有发之者,余故表而出之。
比部员外郎致仕沈公墓志铭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五、《襄陵文集》卷一二
先太夫人既丧先太师,端忧襄陵汴水滨,伯外王父解官昭庆,过而省之,留止累月以镇抚其勤约,是时熙宁三年冬也。某以童子扶携公侧,迄今尚能记公颀然而髯,朱服象简,和气欣欣也。后六年而公卒,又四十一年而公葬,既葬七年,某始论撰公事。盖距公之过襄陵五十四年之间,太夫人遗捐诸孤,伯氏、季氏随属即世,诸舅诸姨紒总衿缨,从公见客,相与纷哗于席间者,风流云灭无一在矣,而独馀某于此颓然伏几而铭公。呜呼,岂不悲哉!公讳昭逊,字道卿,太康沈氏系大丞相魏恭惠王赠驾部郎中讳元吉者之元子也。王有女孙,妃于定陵,膺保寿祉,绍王绝绪,以故拜公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公既少,以相家戚里胄嗣试吏,思自以其力能显,遂其躬所居,兴官嗜事,秋毫必振。作尉湖州长兴,长兴恃公以无盗;监酒徐州,酒亦大市,三岁镪八万四千有奇以为剩息。用擢卫尉寺丞,自是后凡再签书广德、昭庆军判官公事,他官如常之无锡、秀之华亭、阆之南部、知云安军皆以艰故不行。年六十七,即以朝奉郎、尚书比部员外郎、上骑都尉老焉,次年七月乙卯卒于私第。公性温恭乐易,泛与人相从容,而多智强力,离绝匹伦。越有兵官靳元用狱屡变,诏部使者择能吏鞫于馀杭,书被公即驰往,阅一二旬则具得其情,破械出数百人,讫无异辞。馀杭太守沈公文通治行隽一,时见公狱决,击节奇赏。凡公之为吏如此而多,事久远难质,故没不载。传信阙疑,铭之著也。公娶李氏,吕氏;晚娶王氏,工部侍郎、知枢密院、赠司空穆公鬷之孙,比部郎中、赠正议大夫正路之女,是封长寿县君。抚公之孤三男二女,使壮有立,毕其嫁娶,后公十有四年而卒。三男,皆出王夫人,曰献卿,蔡州新蔡主簿,早世;端卿,宣教郎,与其弟茂卿以政和六年十一月壬寅葬公太康之长乐乡邈城村驾部公兆。而端卿卒,刻公之铭者,茂卿与诸孙也。当公过襄陵时,盖皆未生焉。铭曰:
老身于官,考有十二。其施堇堇,亦克有韪。谁云岁久,绝迹莫追。观凤一翎,五德之遗。公为不亡,墓有信辞。子孙琢石,而甥铭之。